新春走基层|洛碛街上年“味”浓
故乡洛碛嵌在渝北,枕着长江。这座古镇的现代招牌素净朴实,一个姓氏加上一种食品,就串成街上几十年的老字号。
比如“戴米线”。
竹筷一挑,雪白米线挟着骨汤窜出碗沿,急急衔住半截,却被烫得眉心骤蹙,齿间“嘶”地漏了半口气,囫囵咽下那缕灼热。残存的米线颤巍巍悬在唇边,蒸腾热气熏得眼角洇湿,手背草草抹把嘴,又朝碗里吹两口气,筷尖早已卷起下一簇,半是狼狈半是酣畅。
很多洛碛人的一天,便是在这口爽滑中开始的。在除夕,老板娘照常捞起烫好的米线,浇上一勺高汤,撒上几根藤藤菜和一把小葱,瓷碗方寸之间却好似平添了几分别样的味道。
对于不少本地人来说,这是一家“从小学上学路上经过时会吃,到如今过年回乡会吃”的店,也是一家“从一碗1元钱吃到一碗7元钱”的店。
早上9点不到,队伍已从捞米线的老板娘面前排到店外街上,付完款径直找个空桌坐下,一会就等来一碗热腾腾的清汤米线。
“重庆人,吃清汤米线?”这是被洛碛人拉来店里的重庆朋友共同的质疑,在他们听来,这跟吃“清汤小面”一样滑稽,不加辣子的面状食品怎能入重庆人之口?
结局往往是嗦完第一口就服气了。
戴米线特色颇丰:米线在清水里完全泡发,烫熟后尝起来柔中有韧、滑而不粘;汤汁用筒子骨慢慢熬成,啜起来髓香浑厚、暖润鲜醇;每条长桌上都摆着好几盆自助调料,除了油辣子、花椒面,还有乌中带青的梅干老咸菜、红亮沁油的生脆榨菜粒。
除夕这天刚开始,还有很多事情要忙,食客们吃得急,也顾不上米线还未凉下来,我倒清闲,把这忙中带享受的吃态尽收眼底。
故乡的年味,刚出锅是鲜美的,撒上几勺腌菜与一整年的奔波劳累搅和搅和,便成了咸香的。
比如“曾豆花”。
云朵般松软的豆花以青豆为原料制成,睡在清水中稍显浅绿,质地极软。老练者以筷为篙,在一碗碧江中稳准快地“漂”起一絮,或直接咽下这口温润,或在糊辣壳辣椒油的热烈佐以椒盐、姜蒜、香葱的荤香中滚上半圈,伴着米饭一块下肚。
中午饭要是图个方便安逸,不妨到曾豆花点一碗“水上漂”豆花——经过泡淘打滤烧后,与一般豆花有异,“水上漂”直接在碗里点制而成,绵柔蓬松、漂于水中,故得此名。
向卷帘门内望去,几张圆桌围满顾客,墙上老菜单不少菜名、价格多年来几经涂改,兴许是嫌修改麻烦,如今直接挂上一张白板,写着二十来道经典的小炒菜——蒜泥白肉、鱼香肉丝、尖椒拱嘴……招牌则独占一排:豆花饭每人9元(不限量)。
“爸,我拈不起来!”邻桌小孩夹来夹去,也只尝到勉强附着在筷尖的一丝豆花,而浮在粗碗中的云雾在不耐烦的搅动下散得更开了。小孩父亲接过双筷,将散开的豆花赶到碗边,轻轻推压,豆花凝实了一些,再将筷子放得较平,伸入其中一夹一抬,豆花这才在“筷子功夫”下折服,任由食客将其送入调料碟,让红油或烧椒酱映衬得好似褪去绿衣,显得格外白净。
故乡的年味,刚入口是清新的,在各色蘸料与生活里滚上几圈,便成了火辣的。
再比如“某烧烤”。
每刷一层菜油,火苗“呼”地一下蹿起来;每挂一面酱汁,炭火“滋”的一声响起来;每撒一把小料,香气毫不吝啬地飘起来。烧烤摊主是位中年汉子,动作干脆利落,左手捏串把,右手掌调料,脸被扑面热气烤得通红,不时滴落汗珠也顾不得擦,只是偶尔拱起肩膀蹭一下,便继续专注盯着烤串成色。
当夜幕降临,在街上每走几十米,往往就能邂逅一家烧烤摊。说是“某烧烤”,因为摊主也没有招牌,真要指称起来就是“李烧烤”“张烧烤”,本地人也不挑,走到哪家就吃哪家。
摊子挂着大白灯泡,桌凳拼在一起,摆满十来个方铁盘串好的荤素,有肉串翅中秋刀鱼,韭菜馒头豆腐皮,不过最能让开车路过者靠边停车、大开食欲之门的,还数素串里的豆干苕皮。
豆干紧实,苕皮软糯,二者本身味道寡淡,却反而更能包容炭火焦香气息与调料多重口感,包在中段的小葱、泡萝卜是整串点睛之笔。豆干苕皮实惠美味,一串三四元,无疑是重庆烧烤摊上更胜荤串一筹的“黄金搭档”。
近些年,专卖豆干苕皮的烧烤店还开到上海等城市,虽让在外奋斗的重庆人吃上“代餐”,动辄一串20元左右的高价却有些捧杀质朴的二者。
故乡的年味,在夜晚的炭火上是滚烫的,打包带回给家人,便成了温暖的。
听懂历史的老人说,明清时期,洛碛商埠航运兴起,是重庆沿江而下通往三峡的重要门户,那时商铺林立、车水马龙;20世纪60年代,洛碛工业快速发展,诸多国营大厂兴建。“我们洛碛是文明古镇、著名水码头,以前来赶场的多得很,街上总是熙熙攘攘。”
如今的洛碛区位优势仍在,有协调服务主城、长寿以及四川等地物资运输的能力。2023年底,重庆港主城港区洛碛作业区项目一期工程开工,建成后将作为中心城区最大的铁公水多式联运内贸港。
长江边的古镇热闹依旧。
晚饭后,爆竹作响、砰声连绵,几个小时不绝于耳。当夜生活启幕,每个烧烤摊旁边围满人,每家大排档地上摆满酒,人们越吃越来劲,越喝越精神,一年来的趣事说也说不尽,也不觉入夜有多深,直到融入背景的烟花破空声骤地更尖了,在空中绽放后映得大地更亮了,大家不由自主抬起头,这才知道:新年到了。
责任编辑:刘泳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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