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昭伦专栏|冬天的火笼
冬至那天回老家,中午在幺爸家吃饭时,看见堂屋中间有一个火笼,我居住在农村时,家里也有一个类似的火笼。
童年的冬天,只要农历小雪一过,家里的火笼从早到晚都没熄过火。冬天的田野比较荒凉,路边的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。遇到降温,雪就会夹着呼呼的北风飘落下来,比现在冷多了。每天早晨,妈妈起床后,便去灶房忙着做早饭。吃饭时,一家几口人围坐在火笼四周,边吃饭边取暖,在笑声中打发漫长的冬季。
火垅屋十分狭窄,里面挤着灶台、水缸、案板这类厨房用品。在火笼的上方,是熏腊肉的木架子,过年的猪肉、香肠等全部挂在上面,通过烟熏把它们做成腊制品。烤火用的柴禾则码在火垅屋的一边。如果家里来客人烤火,五六个人围坐在一起,转身都很困难。
每天早上,母亲起床后,便用松毛叶引燃火笼的火,再拿一两个树兜子放进火笼里烧,一家人围着火笼舒舒服服地取暖。等火笼里的灰滚烫时,母亲便从地窖里拿出几个红薯,塞进灰烬里。用不了多长时间,香喷喷的烤红薯便成了全家人争着吃的美食。
我十二岁那年,为了改善家里的居住环境,父亲考虑重新修房。在修房期间,父亲总是一个人上山拉木头、拉椽子……母亲在家带我和弟弟妹妹,守着属于我们温暖的家。不到两年时间,家里修起了长三间、一楼一底的大瓦房。房子比以前高大、敞亮、宽阔了,地面也由凹凸不平的三合土变为光滑平整的水泥地板,父亲依旧把火笼安置在最初的位置,在地上挖了一个坑,放了一口直径约一米的铁锅。
每到冬天,母亲便在火垅屋的拱木上悬一根铁拉杆,下面是可以升降的铁钩子,钩子上挂着一把被烟熏得黑黢黢的水壶。当水壶的壶嘴里喷出的白色水蒸气在火垅屋里氤氲开来,水壶就开始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。若是没有人理它,壶嘴里的水汽就会冲溅出一些水来,淋到柴火上,再洒到灰堆里,发出噗噗的声响,升起一团热气,扑起一股白灰。每到这时,母亲总是麻利地从屋外赶来,手一边在围裙上擦拭,一边把水壶往上升一截,避免里面的水流出来。
秋季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,我都要去山林捡从松树上掉落的枯树枝和松果子。如果发现有树蔸子,我便用锄头和斧头挖出来,背回来堆放在房檐下,用作烤火的柴。有时,我也用背篓装满枯树叶,倒进猪圈里,让长着肥膘的年猪享受最后的暖和。
在火笼边,最惬意的是烤树疙瘩火。家乡的笔架山上,树疙瘩到处都是。那些大树的树根,经过大锯砍,长镐挖,柴斧劈后,再被连掀带滚搬到家里来。天寒地冻的日子里,我都会背着背篓,在树林里寻找已经干枯的树疙瘩。一旦发现,便用背篓里的斧头劈下背回家。
那个年代,屋外冷得滴水成冰,寒风从墙缝、瓦缝、窗缝、门缝倒灌进屋,火笼里的疙瘩火“噗哒噗哒”燃得正旺,吊锅里的肉“咕嘟咕嘟”焖得正香,此时约上三五个亲朋好友,几双竹筷穿来插去,几杯酒沾唇入喉,一根烟星火扑闪,悠然地吃,悠然地喝,悠然地敞开话匣子:你砍我家几根粗柴,我家犍子去年糟蹋你地几十根苞谷……这些事情,最终都在火笼里烟消云散。
火垅屋曾给我留下过一段难忘的记忆。有一次,我逃学被父亲发现,晚上在火笼前,父亲声色俱厉地给我一阵痛打,然后让我跪在火笼坎上,母亲劝说无效,要不是大伯来我家看见,不知道我还要跪多久。
听母亲说,有一年冬天,我坐在椅子上打瞌睡,她在堂屋里推磨。突然,她听见我的哭喊声,连忙飞奔到火垅屋里,看见我正趴在火笼的火堆里哇哇大哭,她当时慌了,把我抱起来一看,我满脸黢黑,头发已经被火烧了一大半。当时母亲就想:这娃子以后肯定脸上留疤,找不到媳妇了。好在新年后求得一土方,把黄姜烧熟后去皮捣烂,与菜油调配,敷烧伤处裹紧,忌风忌水。大约半月后,我的脸恢复如初,至今没留下任何痕迹。
冬天,是农村最清闲的季节,火笼把忙碌了一年的乡亲聚拢在一起。有的人自家的火笼不坐,喜欢到热闹的人家蹭火烤。大家有说有笑地烤着火,在火苗的映衬下,满满的惬意都写在了他们脸上。
责任编辑:李杜鹃
声明:凡注明来源七一客户端、七一网的作品,均系CQDK原创出品,欢迎转载并请注明来源七一客户端;转载作品如涉及版权等问题,请及时联系我们处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