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俞俭专栏|村巷人家

文章来源:七一客户端 作者:俞俭 发布时间:2024-12-04 11:43:06 字体:

走过一座廊桥,迎面一道深长深长的主干村巷,左右各横出三条村巷,半个思溪村的人家就坐落在这样一个“非”字型结构上。这是我们俗称的思溪村下寨,与之对应的思溪村上寨,仅仅就是一个台阶之上的人家。

婺源自来属徽州,思溪村位于婺北,建村已800多年,都是清一色徽派建筑,马头墙高高耸起,直指天际,村巷一律是青石板铺就,历经数百年时光消磨,光洁清幽透亮,仿佛一面铜镜,反照出天空,照出高墙老宅。

一位奶奶从巷子深处缓步走来,手挎竹篮,里面几件拧干的衣服,还有一棒槌,她刚从村前溪河洗衣服回来,看着我蔼然一笑。她穿着简朴干净,饱经沧桑的面容,和苍凉的村巷一起,让人仿佛回到那个久远的年代,看见我熟悉的乡亲人家。

沿着村巷,房子一幢紧挨一幢,有的一幢房子住着几户人家,思溪村下寨就有百十户人家。村巷不宽,门前对屋口,三五步就能从这家跨进对面那家;而相邻一排的人家串起门来,就像一针一针缝纫,那大门口就是针线落脚处。

清晨谁家公鸡第一声啼叫,顿时引得村巷人家一片鸡鸣,几乎同时,各家各户的炊烟相约着,缠绕着,交融着,在村子上空袅袅升腾起来。不一会儿,锅碗瓢盆声交织着传响在整个村巷,这家那家散发出相似的饭菜香。

远亲不如近邻,村巷人家左邻右舍的情谊是一代代人积累,一辈辈日子浸润的,我所能感受到的就是幸福知足,友善和谐。

我从小嘴馋,常常端个饭碗,似乎能看见哪家菜好,闻到哪家菜香,到这家夹菜,到那家拈肉,最远到了村东头小伙伴观宝、淦泉家,有二三百米远,一餐饭吃个半日,吃遍了左邻右舍,真可以说我是吃百家菜长大的。其实那时一起长大的孩子们大都是这样,端个饭碗出来聚在一起,有什么好菜共同分享,然后背起书包一同上学,放学后一起砍柴、打猪草、下河游泳、捉迷藏。

多年以来,村巷人家大门都不上锁,虚掩半开,要借用锄头、草耙、晒盘之类,无论走进谁家,有人在就打声招呼,没人在就先拿走,用了还回原处,像自己家里一样。平日里,左邻右舍端个碗串个门,夹点菜,喝杯茶,说句话,自然随便,无所顾忌。

我家斜对面有一幢大房子,即今天思溪村旅游点银库,那时住着几户人家,正屋前有一小院,种一丛天竺,高约五尺,很茂盛,四季常青,常见邻居们进出攀摘两枝天竺,给娶亲出嫁做寿人家送喜礼时用,取“天祝或是添祝”之美意,插在喜礼或红包上,立即就有了生意喜气。这丛天竺任邻居们攀摘,从来不需要给主人家打招呼说一声,似乎是人人共有、家家公用。

记得上世纪80年代初,岩林叔第一家买来电视机,大大小小都拥挤到他家蹭看电视,好比是自己家,里三层外三层,人山人海,保持少有的安静,直看到半夜屏幕只有雪花跳,看到自家买了电视机。

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也许数百年浸润了徽州传统文化,一代一代相传,村巷人家身上都有温良恭俭让的气质。我从小长大到十八岁出远门,以后每年又经常回家来,能真切感觉到村巷人家都淳朴善良,性情简淡,没有心机,勤劳踏实,都不是大人物,谁也不是主角,最平常普通不过了,实实在在,和和气气,见面问声好,总带着笑意。他们说话不紧不慢,不急不躁,一副温文尔雅,无欲无求的样子,日子过得不慌不忙,稳稳当当,与安静祥和的山村环境倒是相谐相生。

我家后门口斜对着的是欣美婶家,她家有一个大菜园,是老屋废墟清理出来的,菜园不只是种菜,而且养猪养鸡,最吸引人的是有两棵大枣树,枝繁叶茂几乎覆盖了半个菜园。四五月间,枣树生机勃勃地换了新叶,渐渐枣花就开了,透出清香,待到金秋枣子成熟,欣美婶就分给左邻右舍一升筒枣子,余下的卖几分钱一升筒。那时吃到甜甜的枣子真幸福。

最邻近的婵媛伯母家,两个儿子长大后都随父亲进了县城,她一直在生产队劳动,后来年纪大了也到县城团聚,左邻右舍进城办事都到她家落脚,很是熟络热情,我参加高考时就住在她们家。

绣娘芝娥婆与我家相隔两个门口,儿孙都在景德镇,她独自一人生活在村里,做着以婴幼儿童鞋帽为主的针线活,鞋帽绣花特别精致,深受喜爱。她很爱干净,家里洁净,人更是皎洁,花白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,衣服浆洗得整整洁洁,走起路来很有精神。左邻右舍经常请她上门做鞋帽,她也不收工钱,大家平常会送米送菜给她。她和我母亲走得特别亲近,常来家里说说话,送过我家一叠景德镇瓷碗。村巷人家的孩子都喜欢到她家去玩,因为她家一年四季总藏着许多好吃的东西,土货零食炒米、水笋黄豆、红薯干、南瓜饼、辣椒茄子果,还有那时稀奇的饼干、葱酥、芝麻片、水果糖。

村巷人家的门都是敞开的,乡亲们的内心也是敞开的。从相处融洽和谐角度论起来,思溪村村巷人家可算得上是典范,保持着你情我义,相帮互助的邻里之情。村巷人家相处融洽,做人重情义,论事讲道理,或因对人对事看法不一,互相争辩,吵架也是常有的,吵得脸红脖子粗,唾沫横飞,说不定还会动起手来,但很快就会被旁人劝住,双方都有台阶下,转眼就和好如初,依旧聚在一起谈笑,似乎从来没有发生什么一样。奇妙的是,左邻右舍嫁娶成家的很多,一对对一双双,肥水不流外人田,牵来扯去,都挨着亲,亲上加亲。

最是寻常又最为可贵的,谁家红白喜事,似乎整个村巷人家都来帮忙,女眷在厨房烧火、拣菜、洗碗,给来客斟茶倒水,男的负责备齐桌椅板凳、买菜、约客,帮忙的基本上都是那些熟悉的面孔。平日谁家修房子、砌猪圈,分田到户后“双抢”时节,都少不了左邻右舍的帮忙,而且都不要工钱,吃两餐饭喝两杯酒就行,用他们的话说就是,谁家还不要帮衬呢。我小时候就经常听到乡亲们说一句话:“邻舍家,客气什么呢!”

最有趣的是年猪饭,腊八节以后,村巷人家陆续开始杀年猪,今天这家,明天那家,全村有3位杀猪师傅从清早忙到傍晚,左邻右舍也不请自来帮忙干活。年猪杀了,第一桩就是相互送一碗刚煮好的热乎乎的猪血,到了晚上,左邻右舍邀聚一起,吃一顿年猪饭,菜肴丰盛,色香味俱全,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和邻里亲情。

以我个人生活和成长的经历,对村巷人家的情感是写不完的。想想那些流逝的岁月,过去的村邻,感觉真难得,真幸福。工作以后,每年都回家两三次,就会到邻居家转一转,坐一坐,看一看,感念他们曾经给我的一粥一饭,回想他们的片言只语,听听浓浓的乡音,新近发生的事,感觉很亲切很温馨。


责任编辑:贺兴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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